
起初的几年,他还是个胖墩儿,我是他唯一的跑鞋。我叫跑鞋,正在讲述我的故事,这既不是故事的开始,也不是故事的结尾……
就像太阳东升西落,三界缘起缘灭。每个生命都从生到死,每种事物都从无到无。很难言明自己来自何方出自何处,但我知道,垃圾场是我们这个物群的最终归宿。而在很多年前,我是没有这个觉悟的。
八年前的某一天,当我睁开眼第一次看这个世界,我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:我渴望奔跑——我要象一只隼,刺破呼啸的狂风,傲然天际;我要象一头猎豹,一触即发、一骑绝尘,蔑视众生;我要象一头羚羊,将奔跑融入血液、汇入生命,要么奔着生要么死。带着这种信念,我和我的孪生们被送往各地卖场。那位初入卖场便被拎出鞋盒、受尽瞩目出尽风采的兄弟,直到我带着打折签被带走时还依然摆在墙上,只不过,离别时他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。
将我带离卖场的是一位丰满但不肥硕的胖哥儿,年少的我不知道胖子的懒惰,反而摩拳擦掌的要大展拳脚,扬我威名。我渴望奔跑,却换来旅游鞋的待遇;我渴望和塑胶、和水泥、和柏油,最不济,和传送带做高频亲密接触,然而却是懒懒散散地晃晃悠悠;我渴望一年四季都有时间在奔跑,但每年我只作为一双夏季运动鞋在6、7、8、9这四个月份偶尔见见太阳,之后就被扔进鞋盒再不见天日了。
一年、两年……慢慢的,胖哥儿就把我遗忘了。我在黑暗中啜泣,我在黑暗中沉睡。五年过去了,我深埋在黑暗中,奔跑离我越来越远。“我不要奔跑,我要静止,就让我这么安安静静地呆着吧,直到天荒地老。”我自暴自弃地想着。
然而似是否极泰来,他开始跑步减肥了。而我,作为他唯一的跑鞋,基于他的某种心理,不仅一力承担了他减肥跑中的所有跑量,更是他减肥成功的见证者。他的第一个一公里,第一个五公里,第一个十公里……我们一起跑着步送走黑夜迎来朝阳,我们一起淋雨吹风,我们一起在路灯下撒欢。
日复一日,他瘦了我也变得破破烂烂。更重要的是,跑步不再是他的减肥手段,而是一种爱好——他要挑战半马,冲击全马。此时的我,廉颇老矣,不能满足他更多需求,一不留神只能带给他更多的伤害。看着身边多出的一位位同类,我常常想,或许明天,我就会躺在某个垃圾桶里看星星吧。然而这个“明天”一直都是“明日复明日”,虽然终究会有那么一天。现在,偶尔我也需要服役,陪着他走上几步,听他唠叨几句“减肥容易,保持难”。
再碰到那些不是在篮球场上出功出力的“乔丹”“科比”“詹姆斯”,碰到那些干干净净、温柔尔雅却不是在奔跑的的亚瑟士们,我都微微一笑,由衷地将身上的缝缝补补引以为自豪。
现在的现在,他变成了瘦子,我仅是他跑鞋中最老最破的一双。我叫跑鞋,正在讲述我的故事,这既不是故事的开始,也不是故事的结尾……